摇风揽月摸鱼

【翻译】31 Coexistence is Boredom 第三十一章

Coexistence Is Boredom by Sakurazukamori6


第三十一章•恢复

       第二天早上,罗杰在厨房里找到了(截住了)L,要他照看八点的课程。因为月(他的御用替死鬼)没能正好站在旁边,L只好接受了这个“请求”。他不是很喜欢待在教室里,但至少可以借此机会在自然环境中观察那群小神童。他回来之后已经代过不少次课,所以和孩子们在一起也不显得奇怪,他们只顾各做各的事。

       然而今天早上他一进教室,嘈杂的喧哗声(他在走廊另一头都能听到)就戛然而止。L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现象——这群小家伙叽叽喳喳惯了,他不觉得只是他在这里就会让他们变成这样。

       身上集中着各种视线——有好奇的,有敌意的,但全都目标明确地紧盯着他——L一头雾水地抓了抓脑袋。

       这是怎么了?

       一个孩子站了起来,是个瘦瘦小小、戴着眼镜的鸡窝头男孩。L听到他对桌边的同伴咕哝了句什么,然后大步走到L跟前,语气一副想被严肃对待的态度,但那使劲仰着头说话的模样让L很难严肃得起来,“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你就是个叛徒了。”

       L听到“叛徒”两个字,指了指自己,确保这说的是他,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男孩点头,一副又威严又失望的模样,“所以是真的吗?”

       L耸耸肩,“我还没听到你的指控呢。你是打算做司法工作所以在练习吗?你这样模糊的控告和对听众的吸引力都是当律师的重要工具,我敢说你以后会很擅长在为罪犯辩护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L现在还在装傻。

       眼镜男孩紧张地动了动,仿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于是又一个孩子走了过来。她一头黑发,比男孩还要矮小。“我们干脆直说了吧,”她鼓励着同伴们,见没人肯站出来告诉L他做错了什么——都在等着别人来说破这个尴尬的真相——她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道:“我们拼死拼活地学习,你却要把L的名号传给炮友,这不公平。”

       L奇怪地看着他,但接着注意力就转向了班里的其他人,和他们铺天盖地的评论/指责。

       “这样我们怎么可能争得过。是他是很聪明,但当你的继承者又不是选美。”

       “我还以为你和其他那些愚蠢的大人不一样呢。”

       “拜托,这又不全是L的错。多半是那家伙勾引他之类的……”

       “勾不勾引不重要,这可是关乎我们前程的事。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怀了L的孩子——”

       L赶在听完这句话之前原地转身离开了教室。然而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只顾着互相争论,甚至没发现讨论的目标人物已经消失了。

       但L可没时间等他们理出头绪来。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办,比如处理某个把快乐建立在他痛苦上的褐发少年。

       华米之家的孩子们集体对他倒戈,是谁挑拨的L一清二楚。他走进二楼南端的房间,发现罪魁祸首正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悠闲地享受着周日时光。

       月抬头扫了一眼,看清来人后又继续读他的杂志。这利落的无视并没有冒犯到L。月对杂志有种奇怪的(但并不很严重的)迷恋,L估计他只是喜欢看那些(满篇满纸的)关于基拉的文章,总爱在严肃的阅读和学习之间抽空看上几眼。

       L不为所动地走向月,把杂志从他眼前抽走,扔到一边,“我需要和你谈谈,”他的语气不容质疑。

       但指望对方乖乖听话只是他的美好愿望罢了。

       月扫了眼地上的杂志,接着将琥珀般的瞳仁转向他,“出什么事了吗?”

       “是出事了,是我低估了你扭曲的幽默感——跟我走,”L抓着月的臂弯把他拖起来,开始往门口走,手里扔握着月的手臂。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究竟在做什么?”月看了眼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我很确定这次谈话会转为争吵,所以我要把你带到车库去,到那儿我们可以想怎么喊怎么喊,不会吵到别人。”

       “我们要吵架了?”月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说,“可我今天并不想吵架。”虽然这样温情款款,月还是让L把他拖到了目的地。

       “好了,”L锁上车库门,大步从月身边走过,打开了黑色梅赛德斯奔驰的车门,朝皮质的内里打了个手势。

       “进去。”

       月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预感我们不仅要吵一架,还会打起来。这种封闭空间可以保证我要踢你的时候你跑不了。”

       月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笑话有趣,他向L轻蔑地一笑,走到了车的另一边——谁知道呢,有这么个移动不了的大家伙挡在中间,说不定就能阻止场面升级。

       “过来,”L用讨厌得惊人的霸道口气说。每当别人不听他命令时,他总会下意识地用上这种腔调。

       “我现在非常生气,你知道为什么。”

       “听我说,”月急忙开始了辩护,因为这个时候否认只会阻碍进度,“尼亚看到了我腰上的痕迹,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对他照实说了。”

       虽然他漏说了自己当时把真相做了一点微调。

       月趴在靠后座那边的车身上,两手交叠在冰凉的车顶上,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他会转头就传得全班都知道?”

       实际上,月正指望着尼亚去告诉梅罗,然后让消息就此传开。由尼亚和梅罗来作流言的源头,比他自己说出来要可信得多。孤儿院里的孩子都知道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但他们信任自己人,尤其是班上名列前茅的那两个。

       L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无法相信两人都清楚真相了,月还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版本来。宽容点想的话,月这么说是希望L能像他一样文雅和圆滑:毕竟如果他们一上来就开始对吼,那就什么话都别想说了。

       “我知道,是我要求你在大家面前扮演竞争者的,多一些紧迫感让他们尽最大努力,”L说话时每几个字间吃力般的停顿,精准地传达了他此时的愤怒,“从他们提升的分数来看确实起效了,这我必须感谢你。

       “但是,”他叹了口气,“我让你演恶人,不是让你真的变成恶人。你把他们逼得过了头,我发现这和我的意愿根本没有关系。”

       接着是没头没脑的一句:“他们说我是叛徒,”L盯着他的模样像是想从车上跳过来踹他的脸,“我这辈子从没被人叫过叛徒。”

       但你多半已经被叫过其它所有贬义词了,月想道,皮笑肉不笑地对L说:“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们怎么看?你是个成年人,”按理说应该是,“你以为他们能明白成人之间的事吗?”月的手指拂过光滑的黑色车身,绕了回来,停在L身后。

       “你对他们心怀恶意他们当然能明白,”L回答,带着鼻音的低沉声音也挡不住月听出他在噘嘴,“现在他们把我,他们可亲的导师和你,他们的天敌联系到了一起——”

       “你说的这些有重点吗?”月眼角抽了一下,问。

       “有,重点就是在他们眼中,他们的榜样腐坏成了一个叛徒。你毁掉了他们对我长达十年的信任,把盲目的忠诚换成了怀疑和虚伪。你还伤害了我的感情和我的男性自尊,”L注视着他在车窗上的映像,“我很想说‘干得好’,但我的意思应该已经够明白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月贴到L背上,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伤害L并不是他的初衷。他们一起倒上床时他的确是一腔怨气的,但他是在后来去找L的时候,才有了这个想法。是愤怒吧,自己大概是愤怒才这么做的。他这一辈子都要背着对这个人的债,无论L怎么指天发誓会尽量缓解他的压力,也改变不了月在很长时间内都要受他控制。他希望自己能安于这样的结果。他如果能这么随和,也许会幸福很多。但月知道他永远不会满足于他的命运。

       所以那天夜里,他的野心占了上风,紧缠不放地把L勾上了床。他已经时不时地在了孤儿院的小孩身上发泄过怨气,但这并没有阻止他变得更加恶毒。

       L当面叫他冷血的杀人犯更是让月记上了仇。而月是那种如果没人和他讲道理,就会永远记仇下去的人。

       “所以你想要什么?”L问。他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敌意,也无意隐藏。

       月玩弄着他衬衣的领口,“想要吗?”他重复道,模仿着L昨天在房间里把他堵在门边的说法。

       “没错,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来惹火我,是想得到什么?”

       L对一个“竞选者”特殊对待被孩子们视为不可原谅的行为,所以他不可能去为自己辩白。而月,虽然是头号敌人,却还能替他解决。只要他假装退出竞争,就能安抚那些觉得自己遭遇了不公的孩子。

       L可以直接要求月按他说的做,但这样的威胁只会让少年对他更加冷酷,也会让他更难掌控。

       L不想这样。

       但他也绝不想让他们对彼此微不足道的感情打乱孩子们之间崇高的竞争,那种事太不幸了。所以如果他不想让孩子们的成绩受影响,或是让消息传到罗杰那儿去,他就得把这乱子快点收拾起来,和月和平谈判。

       L不觉得他的前保姆会因为他的性生活责难他,毕竟那完全是他的私事,但罗杰至少会问起渡有没有打电话来,那就成问题了。

       渡上次和他询问现状的时候,话题转到了月身上。L宣称——几乎洋洋得意地宣称——一切都尽在掌握。当然他的信心来源于那时他已经和月上了床。他知道渡并不赞同自己留下月的命,所以要是他发现了L不仅没坚守决定和月保持距离,反而让自己陷进了被利用的境地,老人毫无疑问会好好地训他一通。其实多半在渡看来,L隐瞒和月上床的事并没有那么严重,严重的是他竟无力掌控一个用些许自制就能轻易避免的局面。

       从很小的时候起,L就被教导不要让感情冲昏头脑。这一点渡一再强调,L对其原因也有着基本的理解。但直到现在,当他违反了那些忠告,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它们的价值。

       L能感觉到,渡暂时离开他身边不仅是为了去看两个女儿,也是因为他想看看在没人阻止L、惩罚他明知故犯的时候,L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渡留他单独和月在一起,很可能实在敦促他尽快收拾好情绪,之后回去工作的时候才能集中精力。对老人来说L大约就像他的儿子,但也是一项他倾注了大量时间和金钱的投资。他的投资突然多了一个瘫痪式的弱点可是个大问题,他必然要采取措施把L拉回正确的轨道上。

       他的弱点的根源正是月。把他扔到和少年避无可避的位置上,是逼迫他直面障碍,做出改变——变得更好或是更糟。

       显然看现在的进展,他的前景实在不怎么乐观。他几乎能听到渡反对他决定时的语调,他的话里带着隐晦的批评,却不会当面反驳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看到自己的错误。

       但L没心情被这样间接批判(他从月那儿已经收到够多直接的了),他发现自己宁愿把错误掩盖起来,不让人知道。

       可恶的是,月在决定和他上床,煽动他和华米之家间的不和时,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反应。L对眼前的局面只剩下一种看法,也就是耳边喃喃说出的下一句话:“我其实是有想要的东西。”

       (不好的)预期得到了证实让L心情烦躁,他用手肘搡了少年一把,想在两人间保持一点空间。他已经没心情再和月装温柔了,“我得给你找一个新昵称,哪怕撒旦的名字也是有极限的。”

       “呵,撒旦又不用成天和你打交道,”月反唇相讥。所有随手拿出的柔情瞬间蒸发,像他从L背后撤步抽身的动作一样利落,“你以为我喜欢做这种事。我不享受骗人的感觉,但你一个字不肯听我说的时候我还能怎么样。你不可能一味地从我这里索取,还以为我不会想要回报。”

       有意无意地,L僵硬地把头偏向一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希望你说的不是让我把名号给你。我们现在能谈判是因为你保证不再谈这个话题。我可以给你别的东西,但这个位置想都不要想,不要再要求因为它不属于你。别以为你冲我打个响指就能要什么有什么,无意冒犯夜神先生,但我不是你父亲,不会向他一样宠着你。”

       月眼神惊骇地看着他,“别把我父亲扯进这里面,你这个混蛋。”

       “所以我才说‘无意冒犯’,”L强调,“请不要断章取义——”

       “你有种。”

       “我正要这么和你说呢,”L回道,“说到底,谁来继承我的位置由我决定,而不是取决于月,哪怕他在刚刚五分钟的争论里一直误以为自己是宇宙的主宰和邪恶的克星。”

       L听到月在车那一边攥紧了手,他能听到他的手指握紧成拳的声音。L估计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不会想要当面讽刺夜神月是“宇宙的主宰”和“邪恶的克星”了。

       月生气的时候喜欢诉诸暴力——这样复杂的一个人反应却这么简单,但L不能否认,他自己在面对讲道理没用的情况时也爱诉诸暴力。但自己做这种事,应该是出于对讲理不能解决问题的懊恼。换成另一个对手,他早就胜利地结束了这场争吵,回厨房里享受早间蛋糕了。可能此时此刻他就正吃着蛋糕呢。但两个人都很不幸,在语言对决上,他俩的技巧互相抵消了……就像水分子里的氢和氢氧根一样,所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寻求别的方式来决定胜出者,而这“别的方式”正逐步定型为一场拳击。

       他知道这种处理方式不对。一个人都永远不该想要打自己心爱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同性,你也不应该对他动粗,永远不该。但他还是这样,清楚地知道一旦月打了第一拳,自己绝对会一脚踢到他肋下,再努力把他塞到罗杰的梅赛德斯奔驰里,好捂住他们互殴时发出的声音。

       也许他之所以从不愧疚自己打月,是因为少年总会打回来,而且打得相当用力。在他看来,把这当成某种形式的虐待或霸凌简直就是笑话:一种行为要被叫做虐待,需要一个受害者和一个施暴者。而他们没有受害者,只有两个施暴者,这显然够不上虐待,只能算睾丸素的大量错误施放。

       这真的还不是最糟的。他们现在完全可以在试图杀死对方,却只是互殴而已。他又没一本指南或是什么过来人的经验,来告诉L把月当心上人应该怎么对待他。他不觉得世界上会有一本恋爱手册考虑到了他想追求的对象曾经每天杀几十个人杀了一年,不仅计划抹杀他还想继续夺取他的地位,然后又勾引了他,蹂躏了他的心志,最后唆使了一群狂热的神父来追杀他。

       他也不觉得会有哪本手册考虑到了他曾经绑架了他的心上人,把他关在俄罗斯机构的地下室里,折磨了他将近半年,然后剥夺了他的记忆好让他再也威胁不了社会/自己。如果有这么一本书能指点他怎么处理他们多灾多难的过去,L一定会自己买下来,还要给月也买一本。他还会把自己的全部财富都送给该书的作者,好勉强可以酬谢他让自己这么幸福,这么不困惑。

       走题了。还好对面愈加恐怖的捏拳声把他唤回了现实,同样还多亏月的嗓音。但那严肃的语调和他选择讨论的问题让L以为自己又恍神了,但也许这只是再一次证明了夜神月能用最正经的表情说出最荒唐的话来。

       “如果我是‘宇宙的主宰’,我现在就不会和你说这些话了,”月双手按在车身上,探身道,“如果我是‘邪恶的克星’,你也不会有机会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

       L把一只胳膊肘搭在车顶,惊奇地看着月,“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威胁你有求于他的人可不是最明智的做法。这并没有让我突然产生把名号给你的冲动,如果你需要知道的话。”

       “那很好啊,”出乎L的意料,月竟爽快地赞同了,“因为我不想要你的名号……”月停顿了一下,目光移向一边,“我想创造一个我自己的侦探。”

       L明白过来月的意思,感到嘴里一阵发干。这一瞬间的惊讶像热气充入气球般渗入他的身体,一分分将他充满,却还有一部分未受这消息的影响,依旧干瘪麻木。L用个态度开口,却知道这份平静只能维持片刻,“不,我已经见识过了一个代表你理想的匿名存在能做出什么来,我可不想看见那种事重演。”

       “你真能夸大其词。”

       过了一分钟。“你想要我告诉你你在基拉期间杀死的犯人总数吗?我可以告诉你,然后我们再来决定是谁说了本年度最轻描淡写的话。”

       “L,”月气恼地说,“我现在是你的手下,我做出任何成果得益的都是我的雇主——也就是你。”

       “你为什么就不能安份地当埃拉多·柯伊尔或德纳芙呢?他们都已经是很有建树的人物,名声不输给任何人。”

       “只输给你,”月毫不客气地补充,“他们根本是你假造出来衬托自己的。”

       “也许吧,”L耿直地承认,“但他们不是我编出来的:他们都是实际存在的侦探,被我打败后接收了身份。”

       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比之前还不如!”他深恶痛绝地喊道,“你想让我担任你的手下败将?!”

       L耸耸肩,“不要这么生气。”

       “我怎么能不气!”月吼回去,“天啊,你真是太——”他发出了一声愤怒的低吼,猛地对他抬起了头。那副居高临下的怒容换成其他人L一定转身就走,但月这样却让他原地立正,全身戒备。

       L后知后觉得庆幸自己选择了一片缺乏日常物品的区域。他尤其庆幸自己没选择厨房,否则以少年气极时爱朝他扔东西的爱好,L退场时多半头上已经插了一把刀。

       但话又说回来,这儿还有一辆车……

       “更糟糕的是,”月继续说,“如果我答应扮演那两个人,就是在协同犯罪了。我敢肯定你已经趁他们不注意把他们除掉了,”见他没有反应,月嘲笑道,“我知道你常在法律的灰色区域活动,但你比起侦探更多是个罪犯。我作为一个要为你工作的人对此感到不适。我想你应该重新考虑你的很多做法,好好清理一下你的行为。”

       L脸上带着一种让月憎恶的微笑,仿佛他觉得他这番义正词严很好笑,“你并没有伤害我的感情,但我可以作为一个罪犯对另一个罪犯保证,”这话让月皱起了眉,“我对全人类做过的不当行为和你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更别提还从没有人抓住过我,以后也不会有。”

       这不是月第一次想到自己是要给一个腐败的混蛋工作,但却是他第一次有这样清晰的意识,这样强烈地想做出纠正。他毕竟是一位警局局长的儿子,血液中流淌着正义。“不行,”月坚决道,“我不可能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顶替两个被谋杀的人。我宁愿死,”他下了结语,虽然知道面对着眼前的人,这可不是应该轻易做出的保证。

       “你戏真够多的,”L说,“你不如直接承认不想要这两个名号是因为他们头上盯着‘输家光环’,不用假惺惺地主持正义。不过你的确对这个词执着得不轻,所以我也许不该惊讶你时不时就要提起来的。”

       月两眼冒火地瞪着L,后者举起双手做了个安抚的姿势。

       “我理解你想要创造自己的侦探身份,柯伊尔和德纳芙都已经有了自己的行为规律——一个见钱眼开,一个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这两个人格和你都不符,所以我想不用多久,你处理案子的手法和接案子的选择,就会让你的客户发现偏差,”L沉思地把头偏向一边,“你的性格里有一种奇怪的纯洁和无私,这无疑会和这两个人产生冲突。现在想想,你创造出来的侦探多半会是个诚挚又正直的道德家。

       “这让我担忧未来,”若有所思的停顿后,L下了结语。

       “你怕人和你竞争,”月语带挑战。

       L似乎并不喜欢被人质疑他作为侦探的技能,“你可以试试,”他干脆地说。

       “所以这算是答应让我当新侦探了?”

       “这件事上我似乎没有选择,”L粗暴地抓了抓手肘,承认道。

       把L的名号给月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个位置注定了要给尼亚或梅罗。

       这些年来,那两个孩子都证明了自己学术上的能力。但如果学术是他评判的唯一标准,那月早就成了毫无疑问的最佳人选。L需要的是一个继承他查案风格的人。尼亚和梅罗都还非常年轻,没有作为侦探的经验,他们也因此更容易接受他的方式,而不是想某个过于固执己见的人那样,在对正义的定义上有一套坚定的理念。

       他并不是想找个一板一眼模仿他的机器人,只是他的继承人需要理解,作为新的L他的思维中需要吸收一些前任的观念,然后以此保证客观的基础。这么说听起来有些像是出于他的自负(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他理论的重要组成是由于他的方式经过验证,实用有效。从他百分之百的破案率来看,遵从他的办事方法是显而易见的结论。更不用说在新任L应该和不应该做的事上,华米也是另一个决定性因素。渡对L的做法有信心,所以他希望这种风格能被继承下去。而L说的“做法”不是技术上的,而是他解决每个案子所用的心态。

       侦探工作是他的爱好,任何更重要或更无谓的看待都会影响他的客观。L唯一一次偏离了这条道路就是在他追捕月的时候,他陷进了一场定义正义的激烈比拼中。在那之前,他就此事并没有过什么看法,但月却特别到让L想要炫耀、想要证明他是错的,让他想要胜利来满足他的自负。

       当一个侦探对所追捕的罪犯产生过多的道德评判,他就已经输掉了一半的对决。发表对是非标准的强硬看法并不是L应该扮演的角色。L应该是世界范围内犯罪分子和警察组织间的平衡,他要用尽一切手段完成工作,对任何一边都没有感情瓜葛。那才是L应该做的事。月无法和罪犯合作(真是讽刺),因为他的父亲的缘故很容易地站到了执法的一边。他会把L的位置看作一种牺牲,一种神圣形象,一种责任。这与L认为这个位置应该代表的东西截然相反。月不适合成为下一任L,但他并非不适合成为侦探。

       但L不想让月掌握太多权力,而这次的要求正有那个趋向。这会是个不好的先例,但如果这可以保证月碰不到自己的名号,L倒可以容让这一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态度,这无疑是个非常划算的尝试。

       “你可以这么做,”L说,“但一旦你行为过界,我随时会抹杀掉你的新侦探,把你放回柯伊尔或德纳芙的位置上去。我会和你细讲要制定的新规则条件,但现在我得想想怎么和渡说这件事。我需要个既不损我的形象又可信的理由,预测会花一些时间,所以我要回房间了,别来打扰我。”

       L走到门边打开了门锁。然后他转身看向他,“除非你烤了蛋糕。我也建议你赶快去烤一个,因为我还没原谅你,我的理由的可信程度仍然有待确定。”

       ————————————————

       身下传来窗台闷钝的触感。

       月在自己的临时座位上动了动,坐得更舒服些。他的头侧靠在窗户的方片玻璃上,望着外面的花园,视野中的光斑却遮蔽了所有形状,只看到窗沿外模糊的蓝色涂块,在风中来回摇曳,无牵无挂。

       月怏怏地眨掉眼中的光点,转向正对身后的走廊。那里的光正如水波般荡漾,他几乎半透明的身影时隐时现地闪烁其中,随着洒入窗户的阳光被云遮挡悄然淡去。

       月的指尖抚上腕上的手表。

       他知道自己做的事会惹L生气,但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他俩之间有一件事可以保证,那就是只要他们一对话,就注定要有一个被气得拂袖而去。

       而月在过去几周里,发现多数时候担任这个角色的人成了自己——他因此不佳的心情直接表现在了对身边所有人的刻薄挖苦里。

       好艰难。L并不明白他一些时候过得有多艰难……他要使劲浑身解数来求得他的注意,一个说出想法、表达欲求的机会……月不想和L争吵,但他也不愿意从此沉默。月知道自己如果想要,他可以无视L到天荒地老;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想要,他能折磨得L彻底忘掉那些他所谓的感情。

       但那样对月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仇恨能改善他的处境?对一个手握权力、月渴望占有的权力的人横眉冷对——能让月不再难堪到无法面对镜中自己吗?过去几个月里做的事并不光彩,但月却无意停止。

       L拥有的权力和影响力超出月所见过的所有人。他对世界各国政府的支配力强得让人恶心,但同时月也像扑火飞蛾一样被L的这一面吸引。他不能否认他着迷于这种权力,想将它据为己有。曾经的自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想除掉L、盗取他的身份,为的正是这个缘故。

       权力。

       拥有更多权力虽不能把他从L手中解放出来,但至少能让一切不那么难以忍受。能让他被囚禁的人生有一点意义。

       要取得这种权力,月只能看到一种方法,就是建立自己的知名度。

       过了这么久,L已经可以重新开始侦探工作,月也收到了渡的指示准备接手德纳芙和柯伊尔的身份。但月知道自己不会享受装成两个懦夫,而且还是死人。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代号,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的人物。他想要这个代号成为正义的象征,不是L那种选择性发放的虚假的正义感,而是一种有益于所有人、或者至少努力不放弃任何人的体系。月想成为一种预防性的力量,而非解决既成事实的正义。他如此渴望的这一切,需要强大的力量才能实现。

       L的力量。

       L说他爱他。这种感情是否真心,月不在乎。他居然为这个和L吵了起来,现在想想真是愚蠢。

       自称坠入爱河的人不需要目标人物的反驳,更不需被目标人物把他们的爱情称为疯狂的肉欲。这对他们是种侮辱,月早就该遇见到L那尖刻的反应。因此L的感情现在无需讨论。

       月只需要知道L对他有欲望,仅仅是满足这种身体上的冲动就能让L的混蛋程度低于往常。

       他处理L感情的方法听起来是有些无情,但月从未对他表演过什么海誓山盟。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在处理这桩麻烦上一直很清楚直白。他和L说过了自己不爱他,以后也不会。他同样承认了自己想和他保持肉体关系。在感情的真实度上,月对L毫无欺瞒、问心无愧。

       他们那一晚上床后,月本可以把它当一个错误扔到一边,更用不着道歉。那样对他的计划不利,但如果他对L的爱意只有反感而没有接受,他才不会为此委屈自己。那样他还不如去找海砂。他也确实去了。这事抵赖不掉,他开始和L上床后,也开始和海砂鬼混。但他也不是出于什么恶毒的企图,而是用作比较。

       月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和L上床——一个男人,一个非常讨厌的男人,把他当成他的私人管家,对月说的其它每句话不是侮辱也是蹩脚至极的夸奖。这样一个人究竟怎么会引起自己的冲动,冲动到会欲火难耐地扑倒他……

       这让月在对自身和自己性取向的分析中犹豫不决。

       他是直的……或者他很确定自己是直的。他能和海砂上床,也能享受到那个过程。所以月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放不下L。这也许和基拉对L的残余感情有些关系。无论喜不喜欢一个人,和他一起生活了两年都足够让你在他身边如鱼得水。但月无法忽视这份吸引的另一个原因,那个很可能引发了这一切的原因:

       危险。

       那种真切的、会失败的可能,那随之而来的、战胜一切困难的挑战……

       在L的事上,月也许无法了解基拉的全部思维过程,但L在那两年间带给他的那些危险——他此时给他的危险也不逊色——一定是给了他连L的舌头都比不了的高潮。

       基拉在这份危险中崛起壮大,他渴望着它,渴望着凌驾于它。做不可能、也许还有些不正当的事带来的刺激——也许不是全部动机,但必然是基拉回和L上床的一部分原因。必然是他现在和他上床的,一部分原因。

       月把手表举到窗边,透过迷蒙的阳光和飞舞的灰尘凝视着它。

       基拉的时间已经停止,而“夜神月”的时间重新开始了,仿佛他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沉睡,直到现在才刚刚醒来。而从那一个他的视角来看,也许应该说他不眠不休了那么久,现在终于睡去了?但谁又知道哪种解读才是正确的呢?无论是做梦还是清醒,他都太累了。说真心话,他不想再想了。他真的没力气去想了。

       所以当他瞥见自己等待的白发男孩时,着实生出了几分庆幸。他一出现,月才被拉回了现实,想起了自己眼下要做的事。

       月举起一只手,冲尼亚摊开手指,顽皮地挥了挥手,满意地看到男孩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尼亚不像L那么会应对戏弄,后者惹月讨厌的本事就和读取犯罪心理的技能一样强。有可能是因为尼亚还小,不喜欢被人挑逗,又或许他本性就比L要严肃一点。不管是哪种情况,摆弄尼亚这事都出乎意料地好玩。

       尼亚投给他一个冷漠的眼神,仿佛遇到的不是一个活人 而是一株盆栽,“你好像心情不错。”

       他发现了啊。月也无意否认,“的确,但你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他看着尼亚分外阴沉的气场说,“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尼亚很合时宜地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

       “你想干什么?”

       差不多是时候结束游戏了。“我是来告诉你我退出你们的比赛了,就这样。如果你能把这消息传达给梅罗我会很感激,但我知道你一定会的,不然我也走不到这一步,”月真是爱死了那双灰眼睛因为憎恶愈加幽黑的样子。

       “所以我的好心情都多亏了你,”月快活地承认。要不是他激怒了L的继承者们,新侦探的事连商量都没得打。他们为他效力不少。

       “你为什么要退出?”

       “因为无聊,”月骗他。他退出是因为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职位,但他可不会告诉尼亚。和他今天得到的东西比起来,L的名号微不足道。月想要的是创造的力量。

       “你应该更激动一点的,我不会再打扰你和梅洛的竞争了,”月说。但他知道尼亚的不忿主要来自查明真相过程中的那一通折腾。一个除了玩不想在任何事上浪费时间的人,过去的几天对他来说肯定相当可恶。

       “这样你就有更多时间陪你的——”看到一个孩子走出教室,月竖起了一根小指来代替要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但惹恼尼亚真是好玩极了。几乎可以说和惹恼L一样好玩了。

       只是几乎。尼亚比起他的前辈要易读得多,所以这小子想回敬月一次,可还差了不少火候。既然L要求他在继承人们的成长和学习中担任催化剂,月有什么资格拒绝呢。

       月毫无预兆地探身侵入了尼亚的私人空间,肆无忌惮地啄了一下他的脸颊,“别怨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尼亚的眉皱得更紧了。他带着一脸厌恶抬起手,用手背缓缓拖过脸颊,把那个吻的痕迹彻底抹掉,全程怒视着眼前人的脸。

       “我可不想被一张嘴每天亲两个人的家伙偷走初吻。”

       月很想大笑,但他还在忙着保持表情严肃,“所以……你想让我甩掉他们和你在一起吗?”月一副活灵活现的困惑模样,“我对正太没兴趣。不过再过五年你就十八岁了,”月给了他一个品评的眼神,“而且你和他真是像得吓人,如果长大以后还能更像,我就要变成你接任L的头号支持者了。”

       这一击似乎终于致命了。尼亚给了他一个纠结的眼神,转身沿着来路离开了。这个刚十来岁的小男孩终究受不了被一个更年长又巧舌如簧的人长时间戏弄。月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得意一笑。他真不该这样调戏尼亚的,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对月说的那些话,虽然很不可爱又无礼之极,却仍然好笑得过了头。

       ————————————————

       华米之家的音乐教室和其它房间一样——空的时候比有人的时候多。这里离图书馆和厨房并不很远,在老教堂的阴影中占据着孤儿院西侧的一个小角落,但这“隐蔽荒僻”的地脚让它似乎和孤儿院的其它部分格格不入分。贫瘠的光照和位置甚至早早催生出了音乐教室闹鬼的流言,说鬼魂听到有人弹奏就会出现。

       尼亚觉得这种流言简直荒唐头顶,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作为一座以理性和逻辑思维为傲的机构,却能生出这种流言来,看来不管华米之家的居民多聪明,如果一则留言听起来够有趣,大家就还是会到处传播。尼亚很早就意识到了,流言的关键不在于它有多可信,而在于它有多荒唐到家。

       鬼故事也是这个道理。

       所有人都想要乐趣,既然华米之家没有自己的有趣传说,他们就编一个出来。虽然编出的东西在尼亚看来很蠢,但到底是他们的消遣。

       他不觉得在这则流言(不到)一个月的生命周期后,还会有谁把它当真。倒不是说有人把它当真过,这说法在生命周期之内就是个大笑话,当时所有人似乎都很喜欢半夜躲进音乐教室,等他们想来吓人的时候先吓他们一跳。

       像他刚刚说的,荒唐透顶。

       但尼亚有时确实发现音乐教室有些奇怪。不过他更倾向于相信这种感觉源于他自己的观念,而不是什么超自然力量,或者说是他的大脑把这个房间和某些记忆联系在了一起。尤其是那些整夜回荡的声音,并非来自鬼怪,而是一个人。那人会和其他所有孩子一样走进教室,拿起一把小提琴,拉到自己心满意足。这种独奏的演奏日期飘忽不定,有时前后相隔一个月,有时只隔几个小时,说明他不是为了练习音乐技能。也许他拉琴只是因为会拉,这不难理解,这座机构里的很多孩子都是这样。他们做事不需要理由。

       但有几次他的演奏会在考试后的几天里有规律地出现。尼亚估计这是一种宣泄压力的方式。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因为他发现拉琴的人其实正是梅罗。那是很久以前了——他的同龄人还会传鬼故事,应该很能说明他们那时的年龄和心态——但过去的这些年并没能阻止尼亚的大脑把遥远的小提琴和音乐教室的奇怪气氛挂钩。

       渗进走廊的琴声无休无止,萦绕不去,让教室显得格外阴森诡异。尼亚听着门后肖邦的《夜曲》在逐渐落下,《圣母颂》颤动着响起。他下意识地搓着脸颊,尤其是清的蛇吻刚刚若无其事地落过的地方。尼亚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皱了一下脸,突然感觉自己被清影响成这样实在愚蠢。那家伙是真的太肆无忌惮了……

       尼亚动作刻意地举手敲门,不小心敲得太响了些。

       来开门的是马特,红发男孩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压低声音说:“你真会挑时候。”

       尼亚没应声,他的目光转向了房间中央凸起的平台,梅罗正坐在上面。他看起来没有马特说的那么生气,正闭着眼睛沉浸在演奏里。

       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开着,尼亚可以看到对面的教堂和它在孤儿院这一侧投下的影子。两座建筑之间有一片未被阴影触及的光带,化成一股凝聚的光亮透过窗格,斜斜地投向平台和上面坐着的梅罗。他的金发落在午后的阳光中,像金丝一样闪闪发亮。这如火焰般跃动的鲜明色彩让整个房间为之寂静,让一切显得黯然失色,只有光与暗交界处的梅罗夺目非常。

       橡木门打开后,尼亚听到了琴声的完整效果。比起听到,他更多地可以感觉到它从房间中心升起、扩散,如同一件不断增长着速度和力量的实体。随着尼亚迈进门步步走近,他能感到身边的空气在振动,颤抖,仿佛琴弓放松一秒就会轰然垮塌,仿佛只有那些音符才能维系他周围的空间。

       “你来干什么?”梅罗感觉到他的靠近,但动作不停。“算了,”他一口气否决了刚提出的问题,猛地睁开了眼。他放下小提琴,突然降临的安静似乎比他露出的严厉神情更加沉重,“我真搞不懂你。你不准我告诉马特,然后自己一转头就把什么都说出去了。”

       马特和尼亚偷偷互相扫了一眼,谁都不想提起昨天对话的具体情形。

       “然后马特不知怎么又告诉了琳达……”

       被说到的人抬起了头,“嘿,我那是担心你。你的模样太不对劲了……所以琳达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就告诉她了。我说过你昨天有多不对劲吗?”

       “我没有——”梅罗猛地打住了想要拔高的声音,“这不重要,你不该说出去的。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哇,所以这是我的错了?”马特转向尼亚的方向,虽然白发男孩并不想成为他的焦点,“你看见他当时有多不对劲了吧?你说说,是我看错了吗?”

       尼亚看到了,但支持马特的做法会打开一扇他宁愿关紧的门。他在过去的几天里了解很多他根本不想知道的答案,所以一句话,他绝不会靠近这个话题二十尺以内。他不是来说这个的。他已经送出了够多坏消息,如果马特知道梅罗讨厌清的另一个原因,他也许就不会这么想知道答案了。

       见尼亚一声不吭地表现着对于这件事的热情,马特无力地揉了揉后脑勺,“不知怎么最后总是我落得像个笨蛋。”

       梅罗气恼地哼了一声,“你们两个都没有脑子。现在全班的人都知道了,这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

       “要说没好处的话,”马特劝架道,“你这样对我们嚷嚷也没什么用。”

       “那就操你妈的大嘴巴,”梅罗突然对他吼道。

       “行吧操你妈的没在我因为关心开口之前闭上我的大嘴巴。”

       尼亚很想告诉他们回去操自己去,然而是他自己把梅罗拖来帮忙,然后马特自然地参与了进来。所以说到底,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他只能怪自己。梅罗似乎与他有同感,因为下一秒他就瞪了过来。“我不是生你的气,马特,”金发男孩一边平静地说,一边继续用一种意味明显的眼神瞪着尼亚,“我真正气的人是现在站在我眼前的这个。”

       “那好啊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吵架,”马特一口气说完,打破了最快既往不咎的记录。马特和梅罗出了名地不生矛盾,他们强大的默契无处不在,在和好方面也不缺,所以尼亚并不惊讶他们对彼此气不过一分钟。说这是“好基友一辈子”综合症也好,尼亚只知道这说明自己有麻烦了。

       “他知道我为了查清真相一定会帮他,但我想知道的是,他是不是一开始就隐瞒了一些信息,”梅罗指控道。

       “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了,”尼亚说。这是实话,虽然从没透露过他和清对话的具体内容。那些他就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他要把它们带进坟墓。

       “我不信,”梅罗故意刁难道,“但我不是要指责你犯了滔天大罪,我只是说这是你的错。我们不知道L听见这事传开了会怎么反应。”

       “我看他不会在意的,”马特不客气地撂下一句,一边拿出了他的游戏机。现在他和梅罗又是死党了,很乐意把所有事交给梅罗决定。

       “我也认为我们没什么要担心的,”尼亚赞同道。L的冲突来源不是他们,而是某个无所不知的、急需调整态度的褐发少年。尼亚不知道L怎么想,但任何人都不会喜欢情人到处宣扬自己是怎么被他玩弄在手掌心的。那位“白马王子”应该早就遇见到了这一点,聪明地保持安静才对。

       所以为什么清还是告诉了尼亚,指望他回头说给梅罗——这不像他会做的事。他如果想要一个人手握的位置,最不该做的就是惹那人生气。他应该沮丧他的恐吓战术弄巧成拙,但今早清来找尼亚时却一脸愉快。

       怎么想都没道理。炫耀了这么多个月的实力,却把继承L的机会像扔垃圾一样丢到了一边。尼亚得出的唯一能解释这种奇怪行为的结论,就是清能从传播流言和激怒L中得到什么。但具体是什么还是个问题。

       有什么好处是值得牺牲L的名号的呢?

       “你知道什么事,”梅罗突然狐疑地说——直击要害。“快说,”他站起身来催促道,比尼亚高整整一个头的身高被他用作了恐吓。他的绿眼睛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尼亚,纹丝不动,陶瓷般的脸庞凝固得像个玩具娃娃。直到某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重新动了起来。他忽地凑到他眼前,尼亚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下头。

       梅罗嗅了嗅他,“这是……古龙水味?”

       “清不再参加竞争了,”尼亚条件反射地说。他不喜欢自己这么脱口而出的反应,好像是在解释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清的味道一样。

       梅罗背后,马特坐在他刚刚坐过的平台上,对他做了个“L真正的继承人”的口型,还无声地鼓了鼓掌。也许他只是开玩笑,但尼亚还是希望他能吃些苦头。

       “哈?你在说什么?”前景里的梅罗大声问,他这下顾不上尼亚闻着像谁了。

       “清退出了,”而且轻松得像他准备出门兜风,又决定不去了。尼亚想说。

       “他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溜号?”梅罗震惊地问,“尤其是他,他怎么可能这样说走就走?他可是给L工作的,能这么简单地一句‘我不想干这个了,让我干别的’?”梅罗的话里带了一丝隐约的绝望。尼亚听到他发出了一个模糊的、介于叹息和抽泣之间的声音,于是明智地走到了一边,躲开梅罗即将到来的怒火。

       “妈的,”他喘着气说,“那个狗娘养的一直在耍我们!”

       “呃……”马特在背景里犹豫着举起一只手,“我们能不能看看好的一面,比如这人现在退场,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见鬼的那不是重点!”梅罗回头吼道,换了不习惯他粗声粗气的人必然要被他的反应吓到,“他根本不参与比赛那我还怎么打败他?敌人都躲起来了我该拿他怎么办?”

       “这个么……”马特从平台上跳下,“……我可以告诉你你能怎么办,就是什么都不干。你应该让答案来找你,不是自己去找它。那样麻烦小多了 。”

       “你当然会这么说,”梅罗说,“但我可不适应懒鬼心态。换个人推销去吧。”

       “所有人只要够努力都能适应懒鬼心态。”

       这矛盾的说法让梅罗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我不行。别烦我,我需要思考。”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坚决的表情,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尼亚心想安抚野兽的工作最好还是交给马特负责,因为孤儿院几乎人人知道梅罗对他格外留情。

       “你思考了一上午了。好啦,你想做的事我们都做完了,”马特用一根手指捅了捅他的肩膀。见他没反应,或者说反应太小,他干脆开始拽梅罗的手腕,“走吧。我买了个新的RPG,而且‘地狱精灵的大召唤者及食人肉者’的位置上写的你的名字。”他又拽了一下,遭遇了些许抵抗,但并不激烈。那副坚决的表情很快开始动摇了。

       显然一句话里同时提起地狱精灵和人肉最能让梅罗开心。

       “一切都会好的,你等着看就是了,”马特边说边把梅罗拉向门口。

       马特当然是在胡说。情况并不妙,尼亚猜他也知道。他只是宁愿把它们扫到地毯下面盖住,因为这种方法更简单。况且,如果这能让梅罗忘掉一会儿L……的名号,像从前一样休闲,那对马特来说大概就是美好的一天了。

       “嘿尼亚,你来吗?”他的思绪被马特打断了。

       尼亚保持着空白的表情,虽然马特的邀请让他很是困惑。梅罗也没有反对,这就更奇怪了,毕竟他一向不吝表达对尼亚的不满。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马特轻松随意地解释道:

       “再来一个人才能解锁额外关卡。”

       第三十二章•年轻人之夜•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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