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风揽月摸鱼

【翻译】17 Coexistence is Boredom 第十七章

Coexistence Is Boredom by Sakurazukamori6


第十七章•仇与情

  • 耳边有人对我说:“仔细你的脚步

  • 小心不要把脚踩在

  • 可怜悲惨的弟兄们的头顶。”

  • 于是我转过身来,看我的面前……

  • ……埋在冰中的受苦幽魂

       一天后

       “别再把你的观点强加给我了。”

       “我没有强加观点给你,只是在表明我有多反对你而已。”

       “而你似乎不明白一个新系统要生效,就必须有人死去,必须有所牺牲,否则不会有人听从。我必须杀一儆百才能平衡形势。我是说,你当时有FBI和NPA的全力支持,我还能怎么办?打不还手吗?我只是在自卫而已。”

       “你把杀死十二位可敬的FBI探员叫做自卫?那南空直美呢,她做了什么?她想找到杀害未婚夫的凶手难道不对吗?她为自己和爱人寻求正义又有什么错?”

       “那只是个不幸的巧合。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只能让少数人痛苦来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安宁。”

       “这就是你的主题了,”L说,“让少数人痛苦。但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承担痛苦,反而避之不及呢?”

       “然后早点被你抓住?”月不可思议地问,“有能力做大事的人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你最好别反驳我,你自己也不会为了救人就跑到镜头前。”

       “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用自己的才智来逃脱惩罚。单是有这种想法你就该再该死两次,因为你本该更懂是非的,比任何人都更懂……”

       “更懂是非?我的确比任何人都懂,其他人谁也不会像我这样使用死亡笔记。你也看到了火口——他就代表了至少大部分人唯一的念想:钱。”

       “别自大了,”L说,声音里满是反感,“火口代表的只是一小部分极富有又极贪婪的人。你一生衣食丰足,从不知道穷困的滋味,不要因为别人优先考虑生计就恶语中伤他们。钱很重要,也许对你不是,但对没有钱的人们来说它就是第一要务。”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听起来就是这样。”

       “好吧,那你呢,”月反问,“你自己也不是穷人。”

       “我的确不是。但人并非生下来就是亿万富翁的,”他冷冷地说,“我们都需要从某处开始,无论出身多低,要爬多远。”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月一直认真地观察着他,“我能问个关于你背景的问题吗?”

       “不能,”L利落地回答。

       月皱起眉,抗议道:“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我的事你都清楚,我却几乎不知道——”

       “的确很不公平所以不用说了,”L道。这迅速的否决让月有些吃惊。

       跟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L突然有些恼恨自己。“我们不是在说我的背景,”他强调,“我们说的是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我有一件事问你,你觉得你的父亲知道了你是什么人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说得好像我是这世上最忘恩负义的儿子。”月不出所料地对这问题没有好脸色,但L不会就此作罢。

       “如果这说法不对,那我还应该怎么看?”

       “我从未辜负父亲对我的任何一份期许,”月回忆着,身上看不到一丝他平日里的傲慢,“他尽心尽力地抚养了我,而我也不会让他的任何一分心血落空。我的成绩,我的举止,我对他的责任……你可以质疑我的一切,唯独不能质疑我对我父亲和家人的爱。其他人死不足惜,”月强调道,“但在自始至终,我从没有一刻停止过爱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还有妆裕。”

       L并不怀疑月是爱他的家人的,他仅存的纯洁全部给了他们。但月已经在日复一日地使用笔记中步步堕落。L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份爱也会像他人生中其它的美好一样,被彻底腐化。终有一天,月会选择自保而杀死他的家人。

       L很确定即使是现在,月为了避免被捕也下得了手。

       “你的家人爱你胜过一切,”L压下之前的念头,说道,“但你难道想不到,如果他们发现你做过的事会有多受伤吗?你已经给你的父亲造成了多少伤害,他听着自己的儿子被指控有多痛苦。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他们,在发现笔记能杀人的瞬间你就会停手,会把它扔掉。”

       “没有那么简单,”月不以为然,“如果我那么做了,一切就还会和从前一样,在迟钝的法律和麻木的公众下发臭腐烂。你还看不出在这破旧的司法系统下,我父亲这样的人,正直的、肯自我牺牲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吗?”

       “没错,但你一直在绕开真正的问题:为了你的那些计划,你就可以这样背叛和伤害你的家人了吗?你难道还不明白——我让渡告诉你父亲和调差组的人你死了。”

       L感到千言万语涌上心来——这种面对月时总会击中他的冲动,让他无力驾驭,却能轻而易举地左右他。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感觉?你的母亲和妹妹又会是什么感觉——让她突然失去了儿子,你的妹妹失去了他唯一的兄长。我不觉得那会是什么好滋味,”L说,“你父亲还没有告诉他们。他仍然拒绝接受这个结果,直到这一刻都还在法国寻找。但我不想再让夜神先生受这种折磨,所以我很快会送去他儿子的遗体。”

       月的眼睛睁大了。

       “只可惜,我还没有解决你的事,所以我要送的是一具替身。要找到一具和你体型肤色相近的尸体不容易,但所幸你身上没有什么胎记或伤疤。更何况替身的面部会被彻底毁坏,即使一位母亲也认不出自己孩子的那副模样。你父亲会想要给尸体做细致检测,所以我会让人伪造尸检和验血的结果,以及能增加可信度的任何细节。”

       随着L详尽的解释,月的脸色愈加苍白,呼吸越来越滞涩。

       “你的家人现在举行葬礼最好,这样他们才能尽早地度过悲痛,继续他们的生活。”

       月已经不再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垂向地面,用假作专注的目光掩饰着脸上的茫然,“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他说。

       L张嘴想驳回他,但是停住了。他看得出月是下定了决心无视自己:从他目不转睛盯着地面的视线,到紧紧互握的僵硬双手。无论L说什么,月都不会再理睬他。

       他缓缓将手放上轮椅的边沿,手指散漫地触摸这冰冷的金属。

       “是……我想我们是得以后再谈。”

       ————————————————

       “雷姆,月的死神是什么样子?”L问,他等了一会儿,见死神一直在看显示器上的海砂,“雷姆?”

       “有什么关系?”她回答,“就算我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即使你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雷姆飘到另一个监控台边,盯着另一个屏幕上另一个角度的海砂。

       “他和你相似吗?他会违反笔记的规则来帮助他自己的人类吗?”L看着从火口手里缴获、但实际上属于月的笔记本。

       他已经要求雷姆在这本笔记上写下了所有的规则,她也照做了。但要激起她的谈兴就又是另一回事,她除了探视海砂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看到了女孩过得很好,就会无视试图和她说话的L,飘回盖着雪的屋顶上一待几个小时,也许是去思考她的处境去了。

       “他是个男性吗?”L的叉子在蛋糕上的糖衣上打着转,“今天消失之前能提供任何一点信息的话,都会很有帮助。”他说着抬头,看到雷姆的一半身子已经没进了墙里。

       L双眼放空地看着前方,心想自己真不能怪她。如果他也能在同屋人开始聒噪时穿墙走人,那谁也别想让他在那房间里多留一秒。

       “他和月很像,”雷姆突然回答。她的一半身体依然埋在墙里,但她似乎没什么感觉。

       “他支持月的做法?”

       “如果袖手旁观算的话,”雷姆说。

       “那么他会来这里杀死我,救出月吗?”

       雷姆的表情没变,但她周身的气氛似乎没那么严肃了,“我说硫克和月很像,是说他只在乎自己,不会为任何人出头。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了,”她一边说,一边无视科学规律,像沉进水中一样没进了石膏板的墙壁。

       “硫克?”L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他低头看着蛋糕,心中希望能早日见到这个名字的主人。

       ————————————————

       亨德提着一个医药箱走进来,在月紧紧跟随的目光中,打开箱子开始做准备。泰勒跟在亨德身后进来,对月咧嘴一笑,指了指搭档。

       “今天给你弄了点特别的东西,”他说道。亨德从小匣子里拿出一支皮下注射器,扎进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缓缓抽出了里面的液体。

       他完全可以在外面就处理好针管,但让受刑者眼睁睁看着拷问的准备工作更能使他们紧张。

       肉体的疼痛能撬开一部分人的嘴,但更多人是屈服于即将到来的折磨——那种等待,对那小巧瓶子里成分的未知、和心脏狂跳的每一秒钟。

       月在心理上比一般的青少年复杂得多,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两个刑讯人已经发现他对高压环境的耐受力高得惊人,他们至今为止用的所有手段在他面前都无能为力。

       当然,他们知道了月对水刑怕得要死,但即使是这样也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想通过攻击他的身体来控制他的意识,这种方法虽然屡试不爽,但L定下的各种限制只会抵消他们可对月造成的影响。

       不行,他们若想要结果,还不如跳过身体直接攻击意识。更好的方法就是用吐真剂。世上有很多种吐真剂,很多只是乙醇基制品,用过后效果就和大醉一场差不多——能降低自制力,却并无法保证引发自白一类的行为。

       他们正要使用的药剂也是这样。硫喷妥钠能够扰乱高级的认知功能,因为说谎比说实话要复杂得多,所以一般认为迷惑了大脑负责高阶思考那部分,被注射的人就会给出诚实的答案。

       这是一些精神病专家想出来的好用法子,但在真实情况中往往没那么有效。因为目标会变得极度啰嗦,且如果他们脑中已经编造好了故事,那么即使在药物的影响下,也仍有很大的可能说谎。

       的确,世上没有完美的吐真剂,但亨德医生对黑市药物经验丰富,足够知道哪几种是最有效的。而这种虽有瑕疵,却一直是所有产品中的优胜者。

       亨德把注射剂倒过来甩了几下,赶掉气泡,好像这只是次例行体检般,淡然指挥着泰勒,“帮我把他按住吧?”

       月眼见泰勒向自己靠近,脸色惨白如纸。

       “你想我把他放到哪儿?”

       “就放那就行,虽然有张桌子会更好。”

       “也不提前说,医生,”泰勒发着牢骚,弯腰扯过月的手肘,粗粗检查了一眼他背后的手铐。

       月紧紧地贴着墙,脸上的神情仿佛被车灯照住的鹿。泰勒抓住他的肩膀,把他使力压住。

       亨德走向他们,从针头里挤出几滴液体,在月的另一侧躬下身,“把他的头转过去,按住了。”

       泰勒把月的头推向一边,露出他的脖子——这个动作让少年的惊恐彻底暴露了出来,他踢出一脚,扭动着试图挣脱肩膀上的那只手。

       “把他按住了,泰勒。”

       “好哇,快点扎进他脖子里就是了。”

       亨德叹了口气,向月凑过去。他看到了男孩呆若木鸡的脸,也许在心底深处可怜了他一秒。

       但紧接着那一丝同情就瞬间风干,像沙一样被吹散了——月的手臂从背后闪电般挥出,手腕上仍挂着打开的手铐!

       手铐的边缘重击在泰勒的眼睛上方,切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让他撒手放开了月。

       “该死,”亨德嘶了一声,但还没等他扔下注射器,泰勒就迅速反应过来,在少年脸上反手一击将他打昏。

       “天杀的!”泰勒咒骂着,捂住眼睛上方的伤口,“手铐怎么开了?”

       月无知无觉地向前倒下,亨德注意到他口中落下了什么东西。

       “泰勒,看我发现了什么……”

       “我他妈的要宰了这个死小鬼。”泰勒眨着眼睛,透过血水斜瞟着亨德举到他眼前的东西。

       “他从哪弄来的这个?”泰勒问,一边用拇指用力压着那道口子,擦拭着试图止血。

       “我大致有个想法,”亨德说。他把那东西放进口袋,又转向少年。他检查了一下针管,把药剂注进了他的脖子。

       “把L叫来,我需要和他再谈一次。”

       ————————————————

       “你猜我们在他嘴里发现了什么?”L一进门就被这么问。

       L在双面镜前停下轮椅,看着被绑在椅子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月。“你们把他怎么了?”他问道,似乎毫不在乎亨德刚才的问题。

       “硫喷妥钠,”泰勒简单地说。L扫了他一眼,尤其注意了他的右眼。他接着转向亨德,低头看向他突然伸出的手和手里拿着的物体。

       “你知不知道这他是从哪弄到的这个的?”

       L盯着它,然后伸手进裤兜里取出了手机,上面不出所料地少了螺口式天线。他抬头看着那两人,微笑道:“啊,这应该是我的。”

       泰勒和亨德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进那里面居然带着手机?”泰勒问。

       L一如平常地事不关己,“我去哪都带着手机。”

       泰勒闭了下眼睛,愤怒地指着双面镜,“得了,这根本不是关键问题。问题是他到底是怎么挨到你那么近,能把你那见鬼的天线拧下来还没被发现的!”

       L看了眼亨德。

       答案显而易见。

       那个吻只有一分钟,但也给了月足够的时间,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件可以用来打开手铐的东西。太丢脸了。L竟被骗得这么彻底,以至对那个吻没有一丝怀疑,甚至没发现月的手在某个时候离开了他的脖子——月只用了一只手就溜进了他的衣物,把他狠狠耍了一通。

       当然这其中也有侥幸,L那天一直没用过手机。但尽管如此,月明知随时可能被发现却还是付诸行动,已经清楚地证明了他的心意。

       L可以很诚实地说他不是那种容易尴尬的人,他就不记得这辈子有过要为自己行为羞愧的时候。

       但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

       “你到底告不告诉我?”泰勒质问,“我检查过手铐了,虽然不是很仔细,但我们平时根本不用担心因为他不可能——或者按理说不可能——从我们俩身上弄到那种东西。”

       “我承认把手机带进去是我的错,但我雇用你是因为你是专业人士,你能预料到这种工作会面临的情况。”

       “我没料到会被差点抠掉眼珠子,”泰勒叫道,“那个歹毒的小王八蛋瞄准的是我的眼珠子!”

       亨德不悦地咳了一声打断搭档的抱怨,转向L说:“我们只是希望你进房间时更小心些,多考虑一点我们的情况。另外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谈谈,”亨德正要继续,却忽然被中断了话头——L看到月正在醒转过来。

       “你能稍等一下吗?”L把手机塞给无语的医生,当着他们的面把口袋翻出来,然后二话没说打开门进了月的牢房。

       两个人默默地盯着L的背影。

       “跟我说吧,这家伙是不是有自闭症?”

       “别在这里问这种问题,有监控。”

       ————————————————

       “L……?”月喃喃道,睁开眼睛眨了几下。他的语气和今早以及过去的几个月完全不同:少了严厉,多了温柔,迷茫了百万倍。他的脸坦率得像变了个人,目光陌生得让人不适。

       “你好,月,你感觉怎么样?”L观察着对面人所有细微的变化和显著的差别,“你感觉如何?头痛吗?还是头晕?”

       “什么?”月昏昏欲睡地问。

       “没什么,”L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了答案,“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月斜睨了他一会儿,答道:“来和我说话……你一直来和我说话。”

       “对,所以这次和之前那几次没什么区别。你想和我说话吗?”L问道,测试着月是否对要求失去了抗性。

       他有幸欣赏到了月又一副罕见的模样,那张一向充满优越感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我们在说什么?”

       “还没说什么呢,但我们可以说任何你喜欢的话题。”L想等药剂充分发挥效用后再提笔记的事,所以暂时不会问重要的问题。

       月试图坐直些,但他的双手被绑在椅背后,捆住他手腕的绳索末端紧拴在扶手上,“之前那两个人呢?”月迟钝地问。他再次试图坐起身,“他们也在这,对不对?”

       “不,这里只有我们两个,”L保证道,“从来都只有我们两个——大部分时候是。”

       月向下一滑,放弃了坐起来的努力,“那我睡一下没关系吧?我知道你会等我的……”月的眼睛从醒来就一直半睁不睁,现在更是慢慢闭上了。L盯着他,突然响亮地一拍手,让少年飞快地睁开了眼。

       “没错,我可以等你很久。但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有些不公平吗?”

       “好像是啊,”月的回答简单得过分,全不像他平常的性格。但他接着突然变了态度道:“但你平时都会等的。我做错什么了吗?是我偷偷翻你的口袋,所以你生气了吗?我说过别记恨我的。”

       “你说的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为了别的。”

       月怒气冲冲,“我亲了你有什么好道歉的?”他说道,毫无自觉地把L丢天线的原委出卖给了泰勒。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了那种昏昏欲睡的拖腔,但L估计这应该是生气的效果。“你很享受的,所以我为什么要道歉?我想亲谁的时候为什么不能亲。”

       玻璃上一阵敲击声,似乎在要求L把月从这个话题上拉开。

       “更何况亲你还有好处。”

       L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切断监控的音频。

       “在他脸上敲的那一下,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玻璃上又是一阵敲,这次更响了。但L再次做了那个手势,万幸没有引来更多的敲击声。他不想让他们听到这次对话,月已经对他坦白过身份了,所以他完全可以关掉录音。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硬是不肯祝我生日快乐,”月忽然说。他双眼盯着L,“我搞不懂,你却还是给了我生日礼物,让我那样翻你的口袋。你有的时候真是太奇怪了……”

       L庆幸音频已经被切断了,因为这种说法虽然不实,也肯定会给他惹出麻烦来。

       “不要把我的大意误解为配合。”

       “那你为什么要把舌头伸到我嘴里?”

       L盯着月,这辈子头一回无言以对。

       “别这么看着我,”月盯回去,“你最近总是对我气鼓鼓的,好像我吃了你最后一片蛋糕还是怎么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吻而已。我对你还做过厉害得多的,也没见你这么保守。”

       好吧,这种药物出了名地让人话多,此刻月无疑很爱说话了。他的态度也变得轻松随意,正常的时候他已经不再这样对L,他的平易近人早就换成了疏离和冷漠。

       “是啊,只是一个吻而已。我想我也该长大了,”L微笑道,月像过去一样无聊地看着他,“我已经知道你对我真正的感觉了,所以这种事不该困扰我的。”他把下巴放在膝盖之间,一只脚踩在另一只上。

       “知道我恨你?”

       L闭上眼,“是的,同样我现在对你也不是很迷恋。”

       “其实很复杂的,”月喃喃地说。

       L睁开眼睛。除了“我恨你”之外他实在没期待过别的什么,“从你做的事看,我会说你的想法很简单——除了自己之外不会爱任何人。我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L的头歪向一边,“妨碍你的世界‘进步’,把你拖下神坛,折磨你,和你理念不和,在我们的床上剪脚指甲——的确有很多原因让你的每一个细胞都恨透了我。”

       月嘴角浮起的一抹笑意让L措手不及。

       “那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L停住了。

       他们到底给他打了多少硫喷妥钠?

       “我和你玩得很开心,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L皱眉。那么多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却只顾着自己玩得多开心。但L估计月就是这种生物,自私自利到极致。

       “你也觉得很好玩。”

       “是的,”L承认,他无法否认他自己也是那种生物,“你可真会哄男人开心。”

       月挑起一边眉毛,“别说得好像我是个妓女一样……”

       L微笑,“说得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妓女。和月上床要做好很快送命的准备,所以事实上,你是个极其昂贵的妓女。”

       月嘲弄道:“是你自己先接受我的交易的。”

       “我当时大概是大脑短路了。”

       “很有可能。你没用多久就决定了,我还以为你至少要考虑一阵呢,”月沾沾自喜地说,“不过,我还挺自豪我只用了一晚就把你勾到手的,你看着活像个拧不动的螺丝。”

       L把头歪向另一边,掂量着这个说法。他一生中被媒体叫过很多名字,但在所有的绰号中,“拧不动的螺丝”还是头一次出现。月真有创意。

       “这倒是。我非常专心于事业,”L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说,“很难对人产生任何类型的兴趣。我承认在最早几个月里我完全被你迷住了,不过是完全友情向、与性无关的那种。毕竟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对等的存在,我很兴奋地想看看你会怎么反应我做的事、我说的话……”

       “我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吵架,”月说,“你就是在兴奋这个?”

       “你呢?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最讨厌别人和你争论?”

       “是啊,我最痛恨你和我争了。但别人争论基拉的时候,我其实不怎么在乎,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懂。听樱花电视台上的那些辩论挺好笑的。我不否认世界上有很多无知的基拉支持者,你那边也一样。蠢货到处都有,我只是不想和他们吵,唯一让我想说服的人就是你。我想要你、只要你听我说话。要是我想来场无意义的辩论,与其和别人拌嘴,还不如去对着墙倾诉呢。”

       “你就是这么看别人的?”

       “大部分时候是,”月坦白地说,“只有你才会试图和我辩论。他们真该学学怎么不这么无聊。”

       月在自相矛盾了。他说他讨厌他们的争吵,又说希望有更多人来和他吵,简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药物显然放大了他的情绪,但这就是月最真实的内心。

       L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说到底,月早在得到死亡笔记之前就已经有了不少严重的心理问题。死亡笔记虽然发挥了触媒的作用——得到一个人类不该拥有的、对人命的控制权无疑扭曲了他的心智——但触媒不可能单独生效,总要有什么东西来让它催化。

       月从小到大脑中都牢牢扎根着一个想法:他是最好的。他的老师,他的父母,基本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听之任之,不断鼓动着他的自负,直到月对他们和他们的赞美再无动于衷。

       他从没有一个竞争对手来挫他的锐气,甚至没有人能理解他。而L成长的坏境,是一个人人公然挑战他,不断试图打败他的地方——虽然谁都远远及不上他,但他终究有很多和他相似的同行者,让他的自我意识不至于失控。要论竞争气氛,华米之家几乎就是一座竞技场。

       月如果能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或许会受益良多……

       “对他人这么缺乏尊敬,怪不得你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没有对人缺乏尊敬。我尊敬我父亲,我尊敬你。”

       “那你母亲呢?”

       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爱我母亲,但我并不一定要……欣赏她。”

       L咬住拇指尖,观察着对面的人。他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一件事,当然他从没说起过,但是……

       “是因为对女性缺乏尊重吗?”

       月顿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你有点沙文主义,大概从没有人纠正过你这一点。”

       “我……”月吃吃笑道,“我看不出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了,你对男人也没好到哪去,”L继续说,“但你物化女性,随意利用她们达成你的目的。我只是想指出这一点,你在对待女性方面有些很严重的问题,更别提其它更多的……”

       月一脸“什么鬼”的表情看着他。

       “有可能你对待女性的方式是一种行为体现,来自于你对钟情或被捆绑给一个人类的强烈反感。你相信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剥夺了你应有的自由,认为唯一该让你奉献绝对忠诚的人就是你自己。这还不够糟,你还觉得没人配得上你。”

       月在一些方面成熟罕有媲美,但在另一方面又还远远没有长大。L不能装作自己比他好多少,但至少他不会像躲瘟疫一样躲开对一个人的钟情。

       L的食指相触,补充道,“但这只是我个人的诊断,不一定是对的。”

       月吹开脸上的几缕发丝,眼睛紧紧眯起,“你这样的时候真的很让我讨厌。”

       “啊……我指出你缺点的时候。是啊,我很失望没有别人这么做,但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漂亮的脸蛋做什么都能被原谅。”L挠了挠鼻梁,“不过说到美好的一面,我很高兴听到月说他尊敬我。他应该知道我一向非常看重他,虽然他对生养他的女人和接触过的所有女性都傲慢无礼,自我意识巨大得能闷死整个地球。”

       L微笑着,硫喷妥钠有一个好处就是在血液里循环一阵后,会让被注射的人发不出脾气。大概是因为生气会消耗巨大的体力。

       所以他很幸运,月已经开始进入这个阶段了。

       “……我喜欢你让我有时不能预判你的行动。不过当我很确定你会做一件事,你却做了完全相反的时候,我又有觉得些讨厌,”月依然心平气和地说,“像那次我以为你会躲起来,却发现你在开学典礼上背后偷袭我。还有我以为你打完那场网球后,最不可能说起对我的怀疑,结果你却告诉我我有多大可能是基拉。后来又突然宣布我们是朋友,但我们几乎还完全不了解对方……虽然我现在也没了解你多少……”月的声音弱了下去,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噢还有先暗示自己要躲起来,又突然在学校里跳到我面前。完了还要偷走海砂的手机,在离我不到十尺远的地方对着它傻笑。”

       L得承认他那次是真的好好笑了一场。

       “你做的这些事真的好让我讨厌……”虽然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枯燥乏味至极,“但我同样觉得……很佩服,哪怕你的做法像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不要叫我混球。”

       “好吧,”月点头,“我也不叫你混蛋。”

       “拜托就这样,”L鼓励他。

       “噢,还有件事你想知道吗?”

       月问这话时的严肃态度让L微笑,“你藏在这儿的所有肮脏秘密我都洗耳恭听,”他用手指敲了敲头侧。

       “每次你把我惹生气了,我之后总能想出最好的计划。我越生气,计划就越好。你有没有过那种浑身干劲、好像什么都能做到的感觉?那就是我的感受,”月叹息了一声,和从前激情过后的吐息一模一样。“我感到了那么强大的挑战,好像我随时都可能输掉,但同时又完全可以获胜。我赌上了一切,我实在太想打败你了。我想赢,想让你知道即使面对着那么多阻碍,我仍然胜过了你。让你知道,我比你更强……”

       L呼出了那口无意识屏着的气。

       太刺激,月的这些话太刺激了。L感到颈后和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明白月的意思。他能走到现在,自然完全明白月每一个字的意思。

       驱动他的虽然有原则,但这个案子的挑战性给他的激励要强上百万倍。压力和对抗——他的侦探生涯中从未有过一刻这样深刻地感受过这些东西,这样热烈,这样激越,让他对月的追逐再不是关于道德的问题。即使一个圣人的正派、规范、和善良也救不了这个堕落的案子,至于开始这一切的那一丝正直——没有了!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开始这场对决的两个人,和他们对彼此一团混乱的感情。

       L的拇指按上牙齿,“我真不敢相信,你身体里循环着不知多少硫喷妥钠,居然还能迷人到这种地步。性感得让我希望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再来一张桌子。”

       月交叠起双腿,对他得意一笑,“我们真的需要桌子吗?”

       L的脚互相搓了搓,“并不。但在我开始向你求婚之前,我还有一件小事想知道。”

       “什么事?”

       “你把海砂的笔记本藏在哪了?”

       第十八章•亚当与夏娃•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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